车厘子

甜蜜大作战

桃刃:

Three times he hated the fucking cavities (to death),and once he did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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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大作战


1.


一般而言,周一上午的甜品店生意都寥寥。明诚无所事事窝在柜台后的沙发上啜着刚搅拌好的特调柠檬冰饮,抱着iPad全神贯注目不转睛战况激烈悲壮厮杀腥风血雨地⋯⋯打保卫萝卜。


于曼丽最见不得她老板堕落至此。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全方位诠释什么叫做高富帅,放弃外企高管的职位开家甜品店就算了,有心人可以强行解释为细腻;但放着LOL、WOW不打跑来玩保卫萝卜,这算什么?童心?但是小姑娘非常聪明,能从长长队伍的候选人中脱颖而出(于曼丽至今都记得应聘甜点师那天的排队盛况,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参加的是苹果或者微软的招聘——不就是老板长得帅人又温柔,至于嘛)不是没有原因的;她绝对不会当面说出来,只是安静地在柠檬水里多加了几块冰块,少加了几勺蜂蜜。


果不其然,明诚满满灌下一大口之后,被酸了个措手不及,惊恐地把细长玻璃杯移到旁边去:“怎么这么酸?”


于曼丽弯腰收拾展柜里空了的小标签,头也不回:“哪有,肯定您的牙口不行了。”


“净瞎说,你老板我年轻着呢。”


“年轻?”于曼丽该一针见血的时候也不会嘴软,“不知道是谁已经到了被逼婚的年纪了?”


“⋯⋯你闭嘴。”明诚忿忿。他把杯子放旁边的一会功夫萝卜居然被咬掉一口,正可怜兮兮汪着眼泪望着他,就跟年夜饭时候他望着家里大姐差不多。他心疼萝卜也心疼自己,决定不再理会于曼丽,全身心投入到他的堡垒大业之中。


这样的静默没有持续太久,渐暖的春风带着他们今天上午的第一位客人走进店里。玻璃门上悬着的风铃叮咚一响,门柄上缠着的小灯泡闪烁几下,旁趴着的布绒猴子忽然说了话——“欢迎光临。”


那不是一般的机械声音,而是明诚录下来的。当然,于曼丽逼迫的。老板最醇厚优雅的声线总能给第一次进门的小女生带来惊喜,给老顾客带来回味无穷,不过,今天⋯⋯


来人被吓了一跳,门没扶稳差点惯性回去夹了手。他还打着电话,惊魂未定收回手径直走到柜台前,于曼丽微微笑。顾客看起来很年轻,高大帅气跟明诚如出一辙,但怎么看都要更加柔和一些。于曼丽向来对懂得欣赏甜品的男生很有好感,看他在玻璃柜台前扫视的迷惑目光又不禁惋惜,不会又是个帮女朋友买的吧。


方孟韦的确很茫然。他不常吃甜的,今天没班次,本来是去市立图书馆转转,结果家里父亲一个电话打过来说他姑父和表妹今天来家吃饭,要给谢木兰带点好吃的。他还没来得及问,那边谢木兰接过了电话,用上小女孩惯用的撒娇声线给他一一指明4/10甜品店的名称、路线、以及要吃什么。


顾客对明诚的吸引力远比不上丑唧唧的奶瓶怪,他正忙着把最后一个火箭升满级,再在松树林的拐弯处丢下一个减速风扇。他没有抬头,不过方孟韦的声音倒是悉悉簌簌进入听觉范围。


声音不错。他分着心评价着,虽然比我还差点儿。


“小哥,我想吃提拉米苏,提拉米苏你认得吗?”


方孟韦扫了一眼空有标签没有甜点的第一排:“卖完了。”


“那⋯⋯巧克力千层。香草的也可以。”


“我不认识⋯⋯”


“你怎么这个都不认识的呀!那我想想,香橙慕斯呢?”


方孟韦又扫了一眼第二层,连标签都没有。


于曼丽冲他抱歉地吐吐舌头,轻声解释道:“今天一般没什么生意,而且早高峰也过去了,种类就⋯⋯”


方孟韦点点头。他低着头讲电话,睫毛垂下来长而密,看上去温和柔软。于曼丽看他长长好看的手指搭在玻璃柜上,灯光映着更显白皙。她现在只想做一件事,就是把明诚从沙发那边踹过来——凭她这一两年的了解,这一款绝对是明诚的型;但是她那个不争气的老板就知道窝在那里打保卫萝卜!保卫萝卜!保卫萝卜!于曼丽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多少个鲜嫩的小萝卜,啊不,是小男朋友都在他眼皮底下溜走了,他还在保卫萝卜!


方孟韦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还在纠结着这些五颜六色造型各异、本质上都是由面粉奶油可可粉和色素堆积起来的小玩意儿。谢木兰向来坚信不疑他小哥在风情方面朽木不可雕,便要求方孟韦把手机直接给店员。


于曼丽先是听谢木兰抱怨了一通小哥怎么跟店长一般年纪一般帅气就是没人家一半懂风情,好笑地帮着姑娘包装好一盒马卡龙又暗自放下心来——这么听来不仅不是帮女朋友买的,而且八成连追女孩子的经验都没有;她把手机和装甜品的小纸袋一起递回去。


通话已经挂断,方孟韦接过来,于曼丽叮嘱他:“这款比较甜,最好能够搭配清茶、红茶、黑咖啡,当然热红酒和甜酒也是可以的。”


“这么甜?”方孟韦听闻惊讶地抬起头,眨眨眼睛,“木兰还有蛀牙呢⋯⋯”


于曼丽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没想到您年纪轻轻,倒是个操心的小家长。”


“啊⋯⋯?”方孟韦愣了一下,这话让他耳尖发烫,讪笑一下解释,“不是不是,只是职业习惯⋯⋯龋齿很麻烦的。”


于曼丽抿嘴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一句欢迎下次光临送走了他们今天第一位客人。趴在门上的小猴子又唧唧冒出来明诚的声音,这一次方孟韦有了心理准备,小心翼翼绕开它离开。


哼。


角落里的明诚听闻对话,不屑地戳戳屏幕,等着一大堆小武器围攻大Boss。


对于开甜品店的人来说,他最讨厌的词就是“蛀牙”“龋齿”blabla——这都是他营业生意的天敌。


2.


4/10甜品店的老板蛀牙了。


当然,这种事情只有于曼丽知道。甜品店老板自己都蛀牙,这种事情传出去还得了,牵绊住生意是一回事,败坏名声又是另一回事儿了。所以今天甜品店休业一天,老板要去看牙医。


明诚以前总觉得小孩子吃多糖会蛀牙是危言耸听,毕竟他从小到大一天都少不了与甜食为伴,家里大姐不知为这个数落过他多少回,最后也就随他去了。每天坚持早晚刷牙饭后漱口,二十多年来也平安无事,结果今天怎么就中了招。而且这么好的天气居然用来看牙医,太晦气了。明诚坐在排队等候的地方无所事事,手机屏幕太小,玩保卫萝卜实在不过瘾,他刷新了几遍社交网站感叹了一下私人诊所的整洁漂亮,没有等太久戴着口罩的小护士就出来叫他了——


“089号,明诚先生。”


“在。”


他应了一声,手机装进口袋里抬腿跟着护士走进去。按照指示一一准备好,最后躺在牙科椅上,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惴惴不安。每个孩子的童年都是在牙科医生的恐怖阴影中度过的,明诚当然不例外;只是一直以来牙好胃口好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的他以前并没有把大姐的恐吓太当回事,可这真真正正走进诊所里、亲眼看见洗牙机器和各种闪着金属冷光的钳子镊子之类的东西挥舞,耳畔还有害怕的小孩子哭闹不止,各种声音嗡嗡嘤嘤交缠在一起嘈杂得像锅粥。


他双手交叠握着放在胸口,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姿势很像少女的祈祷;不过她确实在心里默默念叨着——来个温柔一点的医生吧,不需要漂亮,温柔就好。


然后走过来位一看就是凶巴巴的女医生。戴着瓶底眼镜眉眼凌厉,发尾高高盘起,粗嗓子大喝一声:“这位先生,请你不要乱动!”


明诚很绝望,又很认命地自我束缚好手脚,闭上眼睛再睁开,结果这位可怕的医生并没有亲自主刀——她转过身朝另外一边,声音明显温柔了几个档次:“方医生,四号位准备好了。”


明诚试图转过头去看看“方医生”又是个怎样的型号配置,那边窗帘拉开半边,方医生口罩遮住半张脸在铺天盖地的光线里朝他走来,眉眼之间漾开的全是三月里暖洋洋的温柔。他在他旁边坐下来,明诚望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直到方医生调好他的牙科椅高度、把刺眼的灯源移到他上方,他才忍不住闭上眼。


“明先生,请张开嘴。”


那人嗓音好听如春日晴空——还没来得及回味,明诚刚眯上眼睛又猛地睁开——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你——”


冰凉凉的金属器具刚触到嘴唇边,方孟韦眼疾手快移开,才没让病人咬上去。他皱起眉:“先生,不要乱动,因不配合规程造成的误伤不予负责的。”


明诚吃了瘪,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只能乖乖张嘴任凭那些奇怪的、戴着薄荷味儿(明明是酒精;明甜点师有时候就是这么任性地味觉失灵)奇怪械具在自己口腔里捣捣戳戳。


⋯⋯噫。


整个过程只有几十分钟,却意外地让明诚觉得短暂又漫长、并且居然让他想要一直一直这么下去——躺在一大片明晃晃的光亮之下,看着方医生好看的、明亮的眼睛;好吧,虽然有点看不清。


等到他咬着棉花坐起来搭理自己的头发时,方医生已经开始清洁用具准备下一刻了。明诚走下来口齿不清拦住他:“乃似不似上一斥辣个——”


方孟韦洗好手甩了甩水珠又在毛巾上擦了擦,抬起头奇怪地望了他一眼:“有什么问题吗?”


这一抬头不要紧,方孟韦大概不知道他去掉口罩之后,对明诚冲击力有点大。这五官,这轮廓,这线条,真可谓君子温润如玉。


明诚还愣愣地盯着他看,等意识到方孟韦在问自己问题刚准备开口回答,那个凶巴巴的女医生又一次打断他们:“方医生,下一个!”


方孟韦没有等来这一个病人的提问,就冲他点点头,重新戴上口罩进行下一场战斗去了。


明诚张了张嘴,看着方孟韦温柔地安抚着死活不愿意爬上牙科椅的小孩子,把自己要问什么忘得一干二净。


明诚以前不信一见钟情的。


不过他还是讨厌蛀牙。


3.


莫名其妙的,明诚补好的牙又疼了;


莫名其妙的,明先生本来就非常洁白整齐的牙齿忽然又想来烤个瓷;


莫名其妙的,明先生家里的小侄子也蛀牙了;


莫名其妙的,于曼丽小姐也要来洗洗牙。


反正明诚凭借着各种理直气壮的理由来了很多回,见到方孟韦很多回。他并不上前搭话,只是坐在陪同的地方安静地望着他。一来二去,方孟韦倒是开始主动跟他打招呼了。明诚非常满足。


一直到有一天,他磨磨蹭蹭等到方医生下班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准备离开。万万没想到方孟韦居然主动拦下他,好脾气地摘下手套口罩,好脾气地递过去一张名片跟他说:“其实你想来找我,不需要刻意找什么理由的。”


向来伶牙利嘴的明诚头一回明白什么叫哑口无言。他接过名片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攥着小纸片尴尬地笑了一下摆摆手离开。直到回到家他才张开手,薄薄的小纸片上的字几乎要被掌心里的汗沾湿——


一行电话号码。手写的。


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东西。一点⋯⋯都不像公事公办类型名片的模样。


哇哦。


按照于曼丽的话来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就搞在了一起。


甜品店的老顾客们非常伤心地发现甜品店下班时间早了一两个小时,而且帅气的店老板还经常不在;有人来问代班的那个漂亮姑娘,于曼丽耸耸肩:“恋爱中的人太忙。”


不过牙科诊所的护士们倒是惊喜地发现,之前那个时不时出现的帅哥现在来得更勤了,几乎天天报道,风雨无阻,来接他们最帅气的牙医方医生下班。


这世道,果然都是帅哥和帅哥在一起啊。小护士们这么感叹。


哎你还别说,他俩长得还真的有点像。


这些八卦明诚当然不知道,不过他现在很挫败,很挫败很挫败很挫败。他自诩情场高手,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可是这所有的技能点到了方孟韦面前,也不知怎么的就扑棱扑棱全灰了。


总之,他觉得他们的初吻可以再失败一点的。真的。


因为牙疼什么的忽然中断了越来越缩短的距离、哎哟一声呻吟打破了所有旖旎的气氛这种事——


他 真 的 再 也 不 要 有 第 二 次 了。


+1.


闲闲无事做的周末他俩窝在沙发上,春日的阳光晒得很舒服,明诚强行喂方孟韦吃甜点,以及强行教他玩保卫萝卜。方孟韦对甜食依旧兴趣缺缺,每次只咬很小的一口就当应付差事,不过倒意外地对保卫萝卜很上心;虽然技术还差明诚一点儿,但总算是手把手传授一下一关一关地过了。


方孟韦几乎是半靠在明诚怀里,这种时候无论是享受温存还是偷个香都是极好的主意但是——明诚忽然发现自己可耻地⋯⋯又牙疼了。


居然在这种时刻牙疼!跟⋯⋯跟那啥的时候硬不起来有什么不一样!


其实不一样。


不过明诚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心里泛滥起骂声一片,讪讪放开手准备去找个冰袋敷一下,有个牙医男朋友还蛀牙——这事儿说出去简直让人笑话。方孟韦注意到他的异况把游戏暂停转过头来,一看他龇牙咧嘴的模样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


“要不要我⋯⋯”方孟韦声音越说越小,但还是努力对着他的视线,“⋯⋯帮你⋯⋯?”


“什么?”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明诚的太阳穴都跟着撕扯起来,没法儿分心去听他男朋友在说些什么。


方孟韦努力地做出最严肃的、可以吓哭小朋友的医生表情:“生病的人要谨遵医嘱。鉴于我就是你的主治医生,我听说了一种方法可以⋯⋯”


“可以什么?”明诚还是很茫然。他现在忽然可以理解被咬掉一口的萝卜有多痛——不不不现在不是去想那些的时候。他的小男朋友脸色看起来红扑扑的,有点儿像盒子里还剩一个的马卡龙——嘶,不能想那个,牙更疼了。


“可以帮你止痛。”方孟韦言简意赅地回答。


然后。


扑面而来。


扑头盖脸。


铺天盖地。


明诚的诧异全部被淹没在吻里。


FIN


方孟韦的嘴唇——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是马卡龙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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